正確領會領導意圖,有時候是個玄學,公司里有位同事,管理學碩士畢業,但是在領導布置任務時,表示自己聽不懂領導說的話,也就是領會不了領導意圖。很多時候,領導說話不僅不好領會,而且還有很多的弦外之音,要如何領會,更好的去開展工作呢?看看衛綰、韓安國的做法,你就會懂了!
衛綰是馬夫出身,但這不妨礙他得到漢文帝的信用,這和漢初滕公夏侯嬰類似,領導需要下屬具備的最主要素質,就是下屬對他的忠誠。當劉啟還是太子的時候,他曾經邀請百官飲宴,只有衛綰沒有去,理由是自己有病,沒辦法赴宴,這件事讓漢景帝劉啟記憶深刻。等到漢景帝劉啟即位之后不久,衛綰就告老還鄉了,他對于這位太子是比較了解的,心胸不寬,繼續留下去,搞不好就被穿小鞋了,還不如腳底抹油開溜,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。有人會很好奇,衛綰為什麼不去參加劉啟組織的宴會呢?我也很好奇,劉啟可是未來的天子,任何人都得罪不起,衛綰怎麼有這麼大的膽子?
那是因為衛綰這個人忠誠,他只忠于天子漢文帝劉恒,因此劉啟組織的宴會,他是不會去摻和的,人也足夠謹慎,不想摻和進去。漢文帝劉恒去世前,他對太子劉啟說:「衛綰是個忠誠的人,值得信任!」漢文帝去世后,衛綰這個中郎將還是盡忠盡職的護衛劉啟,但劉啟對他不聞不問,并不顯得很親近。突然有一天,劉啟讓衛綰陪自己同乘一輛馬車去上林苑,漢景帝對衛綰說:「衛綰,你知道我為什麼讓你陪同嗎?」衛綰搖了搖頭,低聲說:「陛下,臣不過是個代郡的車夫,受到先帝的信任,才做了中郎將的職位,我只知道盡忠職守而已,實在不知道陛下為什麼叫做陪同您?」衛綰的回答滴水不漏,他確實不知道漢景帝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?「衛綰,當初朕做太子時,有一次曾經邀請百官,唯獨你沒有來,你究竟是怎麼考慮的呢?說說。」衛綰后背開始發涼,他腦子里想:難道劉啟要來了秋后算賬?電光火石的一瞬之間,衛綰已經有了主意,他說:「陛下,臣當時身體有病,確實沒辦法參加,請陛下恕罪!」
漢景帝劉啟聽了衛綰的回答后,滿意的點了點頭,他繼續問道:「衛綰,文皇帝當初賜給過你六把寶劍,一般人總會把這些皇帝賞賜的東西,拿去換地換錢,不知道你的六把寶劍還在嗎?」漢景帝的這句話非常厲害,如果衛綰的六把寶劍有一柄不在府上,恐怕就會被治個欺君之罪!衛綰回答:「陛下,那六柄寶劍,都在府上正廳供奉,臣經常擦拭它們,不敢有絲毫的懈怠!」「好,立刻去衛綰府上!」漢景帝讓人調轉馬頭,前往衛綰府上,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會把話說的很好,但事情卻不一定做得到位,漢景帝劉啟要驗證一下,衛綰究竟是一個只會說不會做的人,還是心口如一的忠勇之士!
走進衛綰府上正廳,六柄寶劍都被安放在墻壁上,漢景帝拿起了一柄劍,把它拔了出來時寒光一閃,寶劍依然十分鋒利,顯然衛綰說的是實話。漢景帝的表情,終于從嚴肅變得舒緩起來了,他笑著對衛綰說:「衛綰,盡管先帝已經賜給六柄寶劍,但朕今天還是要賜給你一柄劍,只不過這一次朕給你的這柄劍,不要把它掛在墻上,而要把它握在手里!」衛綰雙手接過寶劍,「臣領命!」「衛綰,朕命你擔任中尉,全面負責京城衛戍,把北軍給朕帶好!」衛綰回答:「臣接旨!」衛綰上任之后沒有閑著,立刻到了宮內把北軍進行了調整,負責內宮宿衛的,全換成了跟隨自己平定過「七王之亂」的忠勇之士。他也沒回自己的府上,而是身著重甲,駐扎在自己的崗位上。
衛綰知道漢景帝用自己,那是因為自己的忠誠,漢景帝要有大動作,他要動太子劉榮,而劉榮的老師是魏其侯竇嬰,太尉周亞夫也是太子的堅定支持者。漢景帝要廢太子劉榮,就必須要做好完全的準備,讓衛綰統領北軍,就是為保證自己安全,以防止激變的發生,自從「七王之亂」被平定后,漢景帝做事變得更加謹慎,尤其是對于兵權。這次他不僅啟用衛綰做中尉,還罷黜了丞相陶青,改任周亞夫為丞相,廢黜太尉這個官職,由自己掌控兵權。竇嬰看不下去,進諫道:「陛下,太子劉榮仁愛敦厚,天下人沒有不支持的,如今沒有什麼錯誤,就被您廢黜,臣擔心天下人不服呀!」漢景帝冷笑道:「天下人不服?究竟是天下人不服?還是太尉不服呀!」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,竇嬰知道自己說什麼都已經沒用了,尤其是看到在大殿門口執劍而立的衛綰時,他還是知趣的閉上了自己的嘴。
不久后,漢景帝劉啟又找到衛綰,他對衛綰說:「劉榮這個孩子太不象話,做了臨江王,居然侵占太廟做自己的寢宮,一定要嚴懲,把他們一黨都給挖出來!」漢景帝所說的一黨,當然是劉榮母親栗姬一黨,看來是要為了劉徹上位,對舊太子一黨進行徹底清洗了。衛綰說:「陛下,中尉的職責是負責京城衛戍,其他的事情似乎……」衛綰沒有繼續說下去,他選擇保持沉默,漢景帝激動的說了半天,結果衛綰來了這麼個回答。衛綰意思很清楚,作為中尉,我的職責是京城衛戍,你這個是審案子的事兒,是得罪宗室權貴的,可能我干不來!當然在封建社會,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,如果看漢景帝堅持,恐怕衛綰也沒辦法推辭,一切都要看漢景帝最后的決定!「看來你不適合做這件事,我得找個狠人來,最近你也累了,先去休息一階段吧!」
漢景帝劉啟最后改變了主意,他找了蒼鷹郅都,去干這件費力不討好的事!通過漢景帝換人,衛綰明白了,領導還要用自己,至于怎麼使用,他倒是猜到了一兩分,皇后王娡被冊封后,太子之位盡管暫時懸空,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,這個位置必定是叫膠東王劉徹的。竇嬰已經被漢景帝劉啟棄用,周亞夫更是不可能的,朝堂之內能做太子太傅的人,眼下沒有合適的人選,因此盡管漢景帝劉啟沒有明說,衛綰也猜到了幾分。
確實教授太子劉徹儒學,衛綰是最合適的人選,漢景帝對衛綰的要求很明確,你不要教他舞槍弄棒,也不教他琴棋書畫,只教他修身、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。但在做太子太傅的時候,衛綰又先后面臨了兩次考驗,第一次是梁王劉武案件,證據確鑿人證物證據在,就在郅都準備追窮寇的時候,卻被漢景帝叫停了。漢景帝安排衛綰去梁地,處理這件案件的善后,當衛綰帶著幾十個箱子返回朝堂時,卻在半途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,那就是把這十幾個箱子的證據全部付之一炬!當漢景帝面色沉重的問衛綰,「那些證據在哪兒,你都拿過來讓我看一下!」衛綰淡定的回答說:「陛下,臣有罪,在回來的路上,我把那些箱子里的證據全都付之一炬了!」
漢景帝劉啟說:「你說什麼?你把他們都燒了?」衛綰說:「陛下,如果把那些證據留下來,按國法法不容情,但如果嚴格按照國法來辦的話,太后怎麼辦呢?你又應該如何自處呢?」漢景帝劉啟聽了衛綰的話以后頓了頓,感慨道:「看來我看錯了你衛綰,你不僅是個儒家之士,還有法家的權謀呀!」
還有一次,由于郅都處理了梁王和臨江王劉榮的案件,因此得罪了竇太后,中尉這個位置他是干不下去了,必須選擇一個合適的繼任人選。漢景帝召集了竇嬰、周亞夫等大臣,討論讓誰做中尉的問題。漢景帝對大家說:「大家暢所欲言,言者無罪,為國家舉賢,不要有什麼顧忌!」竇嬰立刻說:「陛下,我推薦欒布,他是三朝老臣,在朝野有影響力且為人忠誠!」周亞夫反對說:「陛下,欒布太老了,難堪大用!」漢景帝說:「亞夫,那你有什麼合適的人選呢?」周亞夫道:「陛下,中尉這個位置,應該由職業軍人來擔當,因此我推薦韓頹當!」漢景帝說:「欒布、韓頹當……」顯然這兩個人,都不是漢景帝心目中的合適人選。「衛綰,你怎麼看?」漢景帝對默不作聲的衛綰說,「陛下,臣是太子太傅,主要的工作是教導太子,至于誰來做中尉的事情,應該要陛下您自己來決定!」「劉御史,你怎麼看?」劉御史回答:「陛下,臣也認為這件事應該由陛下自己來決定!」
「中尉這個位置十分重要,可不僅僅是統領北軍的問題,要負責京城的衛戍,還要負責對付宗室豪強,保護我的安全!這樣吧,我看濟南中衛寧成,對付宗室豪強很有辦法,就是他來接替郅都任中尉吧!」竇嬰也好,周亞夫也好,和衛綰相比,根本沒有領會領導的意圖究竟是什麼?漢景帝征詢他們的意見,實際上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,自己的心目中,早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,這和多年前朝會,強推削藩策是如出一轍的。從這一點上說,衛綰要比竇嬰和周亞夫強的多了,職場的明白人,對領導所說的話,都是先分析后應對,把領導說的話當成真話,才是真的愚蠢。
接下來說說韓安國。他是梁王劉武身邊的智囊,七王之亂爆發前,梁王劉武進京拜見劉啟和竇太后,他享受到了極高的待遇,和皇帝別無二致。梁王劉武不僅有些沾沾自喜,韓安國對他說:「大王,你不認為這次進京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,皇帝對您的態度明顯不一樣嗎?這不是過于優待了!」梁王劉武不以為然的說:「陛下是我的親哥哥,太后是我的母親,我享受這樣的待遇有什麼奇怪的嗎?」「話雖然沒錯,但以前并不是這樣的,如今陛下推行削藩策,表面上看風平浪靜,實際上暗濤洶涌,以吳王劉濞為首的諸侯們,絕對不會束手待斃,而梁國作為京城的護衛,地位就顯得十分重要!」「你是說?」韓安國說:「大王,如今皇上比其他任何時候都更需要您的忠誠!晁錯精于大政而疏于人情,但陛下卻是做了二十幾年的太子,受文皇帝的影響,早是個老謀深算之人,他不會不做準備!」
「那如今我該怎麼辦呢?」「當然是堅決站在支持皇帝的一邊了,盡管說您也是藩王之一,削藩最后也會削到您的頭上,但如果您不支持皇帝,那麼您就會和陛下一起完蛋,您和皇帝是一損俱損,一榮俱榮!如今你要趕緊向陛下要錢、要糧餉、要軍備,以應對即將來臨的戰爭,這叫未雨綢繆!」「還是你這個老狐貍看得通透啊!」劉武笑了,對韓安國的說辭十分認同,果然不久之后,七王之亂爆發,梁國因為早做了準備,才能在睢陽狙擊吳楚叛軍,令吳王劉濞,沒有繼續前進半步,為周亞夫和竇嬰最后平叛,創造了基礎和條件。
七王之亂平定后,梁王劉武的野心進一步膨脹,對于儲君之位志在必得。但韓安國看得清楚,劉武根本不是他哥哥漢景帝的對手,因此他委婉的勸說劉武放棄爭奪儲君的念頭,但劉武不聽,反而采納了羊勝和公孫詭的建議,派遣大批刺客進京,去刺殺那些反對立自己為儲君的大臣。以袁盎為首的十幾位大臣被殺,京城一時間風聲鶴唳、人人自危,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梁王劉武!郅都到了梁地,就駐扎在梁國王宮之外,每天到劉武面前要人。
本來已經被下獄的韓安國被釋放出來,韓安國出獄立刻面見梁王,對劉武說:「大王,您認為您和臨江王劉榮比誰更好一些?」「我不如劉榮,劉榮是哥哥的親兒子!」「您說的對呀!但您犯的錯誤,可比侵占太廟要嚴重的多了,您知道為什麼到了現在,陛下還沒有處置您嗎?」劉武搖了搖頭,對韓安國說:「我沒有想明白其中的原因!」「那是因為有太后在保護你,但太后年紀大了,萬一太后不在了,您將如何自處呢?」劉武慌了,忙問:「那我該怎麼辦?」「立刻處置羊勝和公孫詭,然后親自進京認錯,通過長公主的關系,得到太后的原諒,那樣的話,陛下就不能處置您了!」劉武最後來了個負荊請罪,終于得到了漢景帝的「原諒」,他也徹底的放棄了政爭權的野心!
梁王劉武的負荊請罪不過是表面文章,實際上在此之前,韓安國已經帶上重禮見到了田蚡,通過說服田蚡,令皇后王娡出面說情,才化解了此次危機。因此在劉武負荊請罪之前,危機就已經解除了,韓安國因此得到了田蚡的認同,成為了田蚡信任的人。梁王劉武去世后,通過田蚡的門路,韓安國做了御史大夫,成為了政府的二把手。但後來竇嬰和田蚡斗的你死我活的時候,漢武帝召開了一次朝會,想聽聽大臣們的意見。大多數人都站在了田蚡一邊,只有極少數人認為竇嬰是對的,可韓安國這個田蚡的「死黨」,他的表現卻出人意料之外。他來了個各打五十大板,既不支持竇嬰,也不倒向田蚡。
朝會結束之后,田蚡和韓安國同坐一車回府,田蚡憤怒的說:「你這個老滑頭,剛才在朝會上為什麼不支持我!」韓安國說:「支持你,剛才你和竇嬰,把話說的太直白了,而且是越說越直接,是生怕陛下不抓住你們的小尾巴嗎?陛下讓大臣的發表意見,可不是真想聽我們的建議,而是要看看究竟你們兩個人背后有多少力量!直接點說,是要看看那些人和你們是一黨!陛下是大有為之君,他不會接受大臣的權力太大,或者結黨亂政,你們兩個如此斗下去,不是要棍棒相爭、漁翁得利嗎?」韓安國看得很通透,漢武帝想自己把控權力,竇嬰也好,田蚡也罷,不過是外戚,是自己專權路上的最大障礙。果然不久之后,竇嬰被腰斬,竇氏被滅族,田蚡也沒好到哪里去,盡管已裝瘋賣傻,還是沒有逃脫一死,他畢生積累的財富,也被充公,成了漢武帝北伐匈奴的軍資。
衛綰、韓安國兩個人,才是職場上的高人和明白人,這也是他們能夠安身立命的原因所在。
一個人的歷史,一家之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