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老漢養育有三女一子,前面的兩個女兒已經出嫁,只有18歲的三女兒李蘭花還留在閨中。最近也接連有媒婆上門來說媒,若沒有意外的話,她將會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男子,過著普通而平靜的生活。
可人算不如天算,世間的一些意外,總會在不經意間悄然而至。李蘭花的弟弟李小虎,有一天和同伴到后山去采摘野果,男孩們上樹后就死命的搖著果樹,聽到噼噼【啪☆啪】的落果聲,幾人都歡笑起來。
沒想到很快樂極生悲,李小虎所在的樹枝「咔嚓」一聲斷掉,人也從兩丈高的樹上掉落下來。也虧得他長得瘦弱,地面上還鋪有厚厚的樹葉,總歸是撿回一條命,可一條腿卻被折斷。
李家人聽到這個消息,都覺得家中的天仿佛塌下來一般。李小虎被抬回來后,腿上的疼痛讓他忍不住痛哭流淚。
還對爹娘說,他以后會不會變成一個瘸子,村中的郎中曾經說過,這樣的傷勢至少要幾十兩銀子,自家根本就拿不出來。
李小虎雖然調皮,對家中的情況卻是心知肚明,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。也不知道是心中憂愁過重,還是腿部的傷勢引起的炎癥,讓他到了半夜的時候又發起高燒來。
這可真是「屋漏偏逢連夜雨」啊!李老漢連忙把村中的郎中請過來查看。把完脈后,郎中也是束手無策,只讓李家人趕快把孩子送到縣城去醫治,再這樣燒下去有變成傻子的危險。
一文錢逼死英雄漢,對于普通人家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,也許一次病痛就能傾家蕩產也籌不夠醫藥費。李老漢存了二兩銀子,東湊西湊之下又借到一兩。病情不等人,李蘭花和爹娘就把弟弟抬上手推車,一起把他送到城中的醫館去。
醫館的大夫經驗豐富,當場就給李小虎開出好藥退燒,到了傍晚時分他身上的熱氣退去,人也變得清醒起來,李家眾人看后方才松了一口氣。
可李老漢一看到兒子的傷腿,心情又變得沉重起來。先前醫館的大夫對他說道,「孩子年紀還小,好好醫治痊愈的可能性還是很大,只不過估計要花費30兩銀子之多,就不知你家能不能拿得出來。」
他們帶來的三兩銀子如今幾乎所剩無幾,根本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借到如此多的錢。李蘭花看著弟弟沮喪的模樣,咬了咬牙就對爹媽開口道:「不如讓女兒賣身進富貴人家去做丫鬟吧,這樣弟弟的藥費就能湊夠了。」
李老漢夫妻一聽,連忙制止住她的想法,賣身后生死打罵都由主人家,手心手背都是肉,可不能因為兒子就犧牲掉女兒的一生。
李蘭花聽到爹娘不同意,心中既欣慰又心酸,看著他們一夜之間老了10歲的模樣,她最終還是暗自做下決定。
李家人為方便看病,就在城中一家便宜的客棧住下。這一天吃過午飯,李蘭花就對爹媽說想到街上看一看,附近有沒有幫人洗衣服的活兒,總比坐在客棧中光著急的好。爹娘一聽這話有道理,便同意她的要求。
李蘭花出了客棧,就走上半里路來到一座兩進的宅子前,拉起門環來敲門。沒過多久,宅子的大門被一個10多歲的小丫鬟打開,她好奇的問道:「這位姐姐莫不是來賣身的。」
這家院子的主人是一個專門進行丫鬟買賣的牙婆,小丫鬟看到李蘭花獨身前來,才會發出那樣的疑問。李蘭花點了點頭,請她幫忙去稟告主人家一聲。
牙婆有生意上門自然不會推辭,隨后就把李蘭花請到屋中述話。聽完她的介紹,牙婆又細細的打量她幾眼,說道:「如你這般的只能做下等丫鬟,賣身錢也只得20兩,離你弟弟的醫藥費還差得遠呢。」
李蘭花一聽連忙打聽,如何才能做上等丫鬟。牙婆擺擺手說那你就甭想了,不光要識一些字,琴棋書畫也要略通一些。這樣的丫鬟才能陪在老少爺跟前紅袖添香,或者陪在小姐太太跟前,幫著主人撐一撐場面,這些才藝想必你也沒有吧?
李蘭花聽后不由低下頭,一時之間心緒混亂也不知如何是好。牙婆很會察言觀色,看到眼前的女子露出掙扎的表情,才接著開口說:「我這手上還有一單生意沒有找到合適人選,你若肯應下,最后所得不會少于100兩銀子。」
天上不會掉下餡餅,主人家肯出如此多的銀兩,這背后必定也是有什麼為難之事。牙婆也不再隱瞞,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李蘭花。
原來東街的周舉人家想幫兒子找一個媳婦回去沖沖喜,周家的兒子名叫周子寒,今年19歲。周舉人的夫人趙氏非常善妒,從不許丈夫納妾,兩人成婚后也只得一個兒子。
周子寒從小被爹娘當著寶貝一樣捧在手心長大,他說東爹娘就不敢跑西,漸漸地養成一副唯我獨尊,霸道跋扈的個性。
周家爹娘疼愛兒子,外人卻不會慣著他。半年前,周子寒帶上兩個家丁去青樓尋花問柳,走進大門后發現經常陪著他的姑娘,正被其他公子哥摟著走入房中。
周子寒頓時大怒起來,哪里來的野男人竟敢和自己搶女人,頭腦發熱之下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。沖上去就要拉住姑娘,讓她今夜陪著自己。
那公子哥也是個不好惹的性子,一聲招呼過后,他帶來的幾個隨從就把周子寒打成重傷,若不是醫館的大夫高明,周子寒就要當場一命嗚呼了。
周家人想要找那公子哥算賬,卻得知他是威遠侯府的少爺,為堵住周家的嘴巴,威遠侯府就讓人送來1000兩銀子了結恩怨。
趙氏對此憤憤不平,兒子被人打得差點沒了命,她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。周舉人卻有自己的小心思,這些錢財能讓他納上幾個妾,只要小妾生下兒子,周家也就有了后。
當雙方的立場不相同時,夫妻也會同床異夢起來。周舉人就給夫人分析其中的利害關系,說道見好就收吧,威遠侯府根本不是咱們能招惹的,若是把他們惹惱,說不好這一千兩銀子也撈不著。
有錢財撐腰的周舉人,又抱怨夫人慈母多敗兒,若是她能多生下幾個孩子,也不至于把兒子養歪,還為自己惹來這一樁禍事。
周子寒弄出這檔子事情,先前定好的婚事也就黃了。周家無奈之下只得降低要求,希望找到一個賢惠好生養的女子。一則,能幫兒子沖一沖喜,二則,也是以防萬一,幫著兒子留個后。
牙婆對這附近的情況很熟悉,就想幫著牽線搭橋掙一份中人錢。愿意嫁給周子寒姑娘,周家也不會薄待,畢竟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嘛。
周夫人昨天剛說出口的事情,李蘭花今日就找上門來。牙婆道,周家的情況我已說清,愿不愿意隨你自己的心意。
李蘭花聽完不假思索就點頭答應下來,錯過這次機會,恐怕再也找不到愿意拿出大筆錢財的人家,弟弟的傷情也等不了,只要說服爹娘同意婚事就好。
回到客棧后,李蘭花就把自己的決定說出,李家爹娘聽后連連反對,周公子若是活不長久,女兒豈不是年紀輕輕的就要守活寡嗎?
李蘭花看爹娘如此就放下狠話,嚇唬他們說:「爹娘不同意周家的婚事,我就自己偷偷嫁過去,你們總不能一天到晚看著女兒吧。」
李老漢夫妻了解女兒的性格,為防止她做出離譜的事情就同意下這樁婚事。周家得到牙婆的回話后,在10天內挑選出一個吉日就給兩人辦婚禮,好讓李蘭花早點過去照顧周子寒。
洞房花燭之夜,周子寒面容陰沉地盯著李蘭花打量,這個妻子身子健壯,面容黝黑,又不會琴棋書畫,這些都讓他很不滿意。 無奈受傷后爹娘也不再事事聽他的話,只得答應下來這樁婚事。
「夫為妻綱,你以后要事事以我為先,不許出言頂撞丈夫。若能幫我生下一兒半女,周家自然不會虧待于你;若我這身子不中用,活不了多久,你以后也不許改嫁,生是周家的人,死是周家的鬼,這些話你可要細細牢記才好。」
李蘭花不想和一個病人計較,便點頭哄道都聽相公的。新婚夜,周子寒因傷口疼痛并沒有圓房,兩人躺在婚床上安靜地度過一夜。
從此之后,李蘭花每日早早起床伺候丈夫,幫著婆婆打理家務,為人賢惠又勤快,讓公公和婆婆都很滿意。如今只希望兒媳婦能幫他們生下一個孫子。可最后的結果卻是讓他們失望了,就在一個月后周子寒傷勢惡化,最終吐血而亡,李蘭花也就成了寡婦。
辦完兒子喪事,婆婆看這個兒媳婦總是不順眼,花那麼多錢把她娶進門,兒子沒留住,連孩子也懷不上。這是一個沒有福氣的女子,自家娶她卻是娶錯人。
心中存怨氣的婆婆,對李蘭花時常指桑罵槐,每日都安排一些重活給她做,把兒媳當成丫鬟對待。
李蘭花的日子不好過,婆婆的日子在兒子過世一年后也變得艱難起來。不能生育的她,再也沒有理由阻止丈夫納妾。
周舉人納回兩個美妾后日子過得很是愜意,兩個妾室各自生下一個兒子后膽子也變大起來。這一天就攛掇著周舉人早早地分家產,兩個兒子一人一份。已被美色迷住的周舉人,當場就同意下來,反正這些家財最終還是要交到兒子手中。
幾人倒是討論得興高采烈,趙氏聽后卻氣個半死,簡直是反了天了,妾室竟敢挑戰主母的威嚴,當下便帶著兩個陪嫁的婆子,沖進房中就要打兩個妾。
周舉人連忙攔在前面,讓兩個妾室趕快跑。趙氏氣得沖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,這一來一往之間,她不小心摔倒,額頭磕到桌角暈死過去。等到趙氏人清醒過來,臉卻歪斜著流口水,氣急攻心之下,她中風了。
兩個小妾得知后心中暗自得意,老爺先前把她們訓斥一頓,也不再讓分家產,可如今夫人起不了床,連話也說不利索,這個家還不是她們來當。
李蘭花和婆婆的處境更加艱難起來,婆婆的娘家已經落敗也沒有人來給她撐腰。周家的廚房早就被兩個小妾把控,婆媳兩人時常吃著冷飯剩菜。
婆婆先前對李蘭花不好,她卻是個知恩圖報的,周家給的錢財不光治好弟弟的腿傷,剩下的幾十兩銀子還讓李家又能多買幾畝田地。自己不種,租出去也能多一些收入,李家的日子也漸漸變好起來。
看到公公不管不顧,任由兩個小妾作妖,李蘭花就讓爹娘定期送進來一些米面肉菜,自己到廚房換著花樣炒給婆婆吃。
趙氏身子不方便,腦子卻很是清醒,看到兒媳這樣不由流下眼來。患難見真情,以前是她錯怪兒媳,等自己身子養好以后,一定要給她找個好去處,年紀輕輕的守活寡太遭罪了。
李蘭花守了三年寡,也伺候了婆婆三年。趙氏手上有一些私房錢,在請來的郎中精心調理下,她終于能夠下床走路。趙氏身體好后的第1件事,就是外出找到一個媒婆,打聽附近有沒有合適的男子,她準備送兒媳婦改嫁。
媒婆聽了先是詫異,隨后又稱贊趙氏懂得體貼晚輩,并保證一定會好尋一番,方才不辜負她這一番慈母之心。媒婆尋不久后終于找到一個符合條件的男子。男子叫趙寶山,為人孝順正直,平日不愛多話。
他先前也是成過一次婚,趙寶山對前妻很好,每日外出干活回來,還會幫著妻子洗衣做飯。
他的前妻卻是個貌美心大的人,當初見趙寶山長得俊俏也愿意嫁過來。相處一段時間后就埋怨他不解風情起,光會干活有什麼用,連甜言蜜語也不多說幾句。
兩人成婚不到半年,前妻就找借口要和離,之后就改嫁給一個能說會道的貨郎。經過先前的一番波折,趙寶山的爹娘就想給他找一個老實本分的女子為妻,兩家碰巧找的又是同一個媒婆。
媒婆當即一拍大腿說,還真有一樁適合你家寶山的婚事,她隨即就把李蘭花的事情給說出來。
趙家人聽后對李蘭花很有好感,雙方都是二婚,又沒有孩子,兩家門第也相當。李蘭花能幾年如一日的孝順中風的婆婆,這樣的性子和他們的兒子很相像,兩人應該會合得來。
送走媒婆后趙家爹娘就詢問兒子的意見,趙寶山聽后當場就點頭同意。又過了兩日,趙氏親自出面幫李蘭花定下這樁婚事。
周舉人知道后還大罵妻子發瘋,兒子當初可是放下話來,一定不能讓她媳婦改嫁,你這當娘的難道忘記了嗎!
趙氏冷冷地看了丈夫一眼,說道:「我當然沒有忘記,不過這世間人心易變,就比如老爺你一般,如今心中只裝著美妾幼子,早把我這結發妻子拋在腦后,我再改變一下心思自然也不奇怪。」
周舉人訕訕地道:「夫人一定要如此我也不阻攔,你是兒子的親生母親,兒媳的事情你自然是能做主的。」
李蘭花得知婆婆的決定后非常感動,當即就跪在地下向她磕頭拜謝,第二日又回娘家,把事情告知親人。李老漢夫妻也很歡喜,他們對女兒守活寡的事情一直非常愧疚,如今親家母愿意放人真是再好不過。
當下便告誡女兒即便改嫁,以后也要好好孝順你的婆婆。李蘭花連連點頭應是,一時之間,空氣中的氣氛也變得歡快起來。
在一個宜嫁娶的吉日里,在婆婆的主持之下,回到娘家的李蘭花又穿起嫁衣,改嫁給趙寶山為妻。趙氏已經沒了兒子,便把自己一半的嫁妝送給李蘭花做陪嫁,還親自來到李家參加婚禮。
這一場的婚禮辦得體面又熱鬧,就在新娘子即將上花轎的時候,事情卻發生了變故,一頭強壯的野豬從村旁的林子里鉆出,對著新娘子就撞了過來。
披著紅蓋頭的李蘭花還沒知道怎麼回事,就聽到嫁衣被撕裂的聲音,隨后又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下,大紅色的蓋頭也隨之滑落。
反應過來的村民,抓起木棒就要來打野豬。野豬身體肥大,皮肉堅實,被打后也不管不顧,仿佛和李蘭花有仇一般,很快又把她的手咬出血來。
就在眾人一時之間拿野豬無奈的時候,一個快步趕來的老乞丐,朝著野豬喝止道:「你們夫妻緣分已盡,不可再糾纏于她,還是快快回陰間等候投胎去吧。」
乞丐這番話語,讓許多人聽后一頭霧水,趙氏卻是瞪大了眼睛,急忙來到老乞丐身前問道:「這位老丈方才所言何意,難道你見到我兒子的魂魄了?」
乞丐看了呆愣當場的野豬一眼,才對著圍觀的眾人解釋道,野豬身上附身有一個男子的魂魄。
眾人聽到的是野豬的叫聲,老乞丐聽到的卻是一個男子的大罵聲,男子罵李蘭花不守婦道,當初已經答應過他不改嫁,如今卻出爾反爾,既然如此就把你咬死,一起到地下做鬼夫妻去吧。這個鬼魂,正是李蘭花的丈夫周子寒。
先前被老乞丐叫破身份,他心虛之下就控制著野豬停下來,等又看到自己的母親后就傻了眼,母親應當和自己一樣阻止李蘭花改嫁才對呀。
附身在野豬身上的周子寒頓時覺得委屈起來,自己才離開三年多,連親娘也不再心疼自己。知子莫若母,為了不引起誤會,當娘的就把兒子亡故后家中的變化都給說了一遍。
「當初是爹娘沒有教好你,讓你養成囂張跋扈的性子,也因此為自己招來禍事。娘中風那幾年看透世態炎涼,也知道真情無價的道理。我的兒啊!你若有什麼怨氣就朝娘身上撒吧,不要責怪你媳婦。」
野豬聽后當即流下淚來,前腳跪地對著她連連磕了三個頭,隨后站直身子就來到老乞丐的身邊。老乞丐點了點頭,很快帶著野豬朝著村外而去。
有那好奇的村民跟過去,卻發現就一個轉彎的功夫,前面的身影竟然已消失無蹤。事情傳開后,眾人都猜測老乞丐的身份不簡單,莫非是哪路神仙下凡不成。
他們這一番猜測卻也沒有錯,老乞丐正是附近的土地爺變化而來。此刻的土地廟中,土地爺對周子寒說道:
「你這小伙子竟敢賄賂鬼差,從地府逃回陽間來,年輕人心有不甘我老人家也猜得到。不過黃泉路上無老少,再留戀人世間也是無用。若不是我覺察出不對勁化身前去阻止,你今日恐怕就要惹出禍事來。」
周子寒先前得知母親的遭遇,又聽到土地爺的教誨,不由反思起自己的所作所為來,最后他嘆氣道:
「也是我執念過深,一時之間又改不掉壞脾氣,聽到媳婦改嫁,忍不住就附身到野豬身上找她算賬,如今再一想來實在不該,還請土地爺能助我返回地府。」
土地爺爺聽說知錯能改,善莫大焉,肯聽勸告就好,當他就使出法力把周子寒的魂魄送回地府。
李家那邊則重新給新娘梳妝打扮,坐花轎,一路吹吹打打的把人迎到新郎家。李蘭花和趙寶山都是會為人著想的性子,兩人結婚后非常的恩愛,一輩子和和睦睦的很少紅過臉,眾人看后都說這是難得的良緣。